第105章_落火_盈尘著

看完这章忽然有些感慨，为狗子和将军流过太多次眼泪，但被困在四年前那场噩梦中的又何止骆白，还有表面淡漠疏离内心悔恨苦涩的江寒。那双救死扶伤的手也曾经沾染上一条无辜生命的血，过往至今历历在目，哪怕将真相全盘托出，痛苦与悔意也并不曾减少半分。又或者说，从十多年前失去亲人开始，江医生就再也没能脱离那片苦海。父母和弟弟在海上遇难后，江寒想过离开医学院放弃梦想未来。背负着亲人离世的罪恶和伤痛、如浮萍一般漂泊无依的他仿佛溺入死海，虽然不会沉底，却难以见到阳光，更无法真正回到故乡靠岸。北乘舟的出现像是折射在海面上的一抹微光，照亮了江寒原本前途未卜的未来。他给予江寒恰到好处的帮助和接济，又给予他适可而止的温柔和关怀。这份厚情与薄情或许正是彼时的江寒所需，因为已经失去一切的他不愿再引来怜悯和同情。北乘舟是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人，不管是出于被救助的感激亦或是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，江寒都很难不为之爱慕倾心；北乘舟也是一个残忍而凉薄的人，理性的冷漠和无情是他的生存利器，他需要保证自己没有太多情感牵扯，才能不为情所困，因此他从不回应江寒的感情。尽管江寒后来明白师兄帮助他是因为需要他的帮助，尽管他知道他得到的所有温柔都隐藏着算计，尽管他清楚自己精湛的医术不过是一场利益置换工具，但在北乘舟死后，赫赫有名的江医生还是愿意献祭自己的学识、理想、抱负甚至生命，来换取一次为他自杀式报仇的时机。他作为标记清洗手术的主刀医生来到王宫，冷若冰霜地看着白鹤庭的睡颜，心里盘算着如何乘机拔掉这台杀戮机器的电源；他冷眼旁观白鹤庭的挣扎和战栗，对他的颤抖和哀求置之不理；他觉得可笑、甚至荒唐至极，自己敬重爱慕的师兄怎么能死在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手里。直到他看到了红肿的腺体，直到他摸到了手中的孕脉，直到他发现这人怀的是裴焱的骨肉，直到他陷入震惊和茫然，直到他隐约之间听到有人说：“我爱他，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。”情感缺失的杀戮机器忽然变成了血肉丰满的白鹤庭。江寒无法落下手里的刀，假如北乘舟还活着，一定会不顾一切救下那条生命。可如果他不动手，即将面临的是一尸两命。在王权面前，没有任何权宜之计。刀落下的那刻他会不会感同身受般体会到白鹤庭的痛苦，看着这位母亲因绝望的悲怆而心死，看着这位将军因尖锐的伤口而阵痛。这些年来，困住江医生的噩梦会是什么呢？是在海上遇难尸骨无存的父母和弟弟，是浑身浴血被一箭射杀的北乘舟，还是那个被活活剖出死于非命的孩子。他手里的刀没有救下任何一条自己想守护的生命，反而成为了凌迟自己的一把凶器。如今终于有机会将真相公诸于众，却从未感受到半分的解脱。他苦笑着望向骆从野，说他是个“幸运又迟钝的家伙”。那么敏锐而不幸的人是谁？是曾经失去了所有的白鹤庭，是已经牺牲掉一切的北乘舟，还是原本布局旁观、却最终进入死局的他自己。